浙江在线7月20日讯(记者 黄慧仙 陈宁 暴妮妮)群山环绕中,一队身背大刀的土匪正沿乡间土路进入村庄。彼时四下静得出奇,偶有几声鸟鸣漏入此地,带来些许活泛气息。
一切似乎格外顺利。
然而,令这队土匪没有想到的是,在这座村庄的一座三层碉堡中,几双眼睛早就紧紧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,几杆土枪正从小楼墙上预留的小孔中伸出。
一场卫村之战即将开启……
类似这样的传说故事还有。它们往往没有确切的年份,没有实在的考据,更道不出其中人物姓甚名谁,却在国坪村这座小山村里一代代传了下来。
时至今日,这里的不少墙体已成颓垣,故事中的人物亦多作古。漫步在此间的乡野道上,这些曾经的传说愈加给这座村庄、这座碉堡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。
今日,便随记者一道,走进庆元举水乡国坪村,看看这里的人,品品此间的过往与今昔。
乡间藏工事 百年而不倒
国坪村位于庆元县举水乡东南角。从举水乡乡政府出发,一路南下,走过足足60多公里的盘山公路,方到村中。打开手机应用一看:海拔860米。
很快,路旁的一座老宅便引起了记者一行人的注意。
这座老宅的外墙均用黄泥筑成,进门处分为前后两道门,附近墙体虽多坍圮,但从大致轮廓间,其当年形态仍依稀可见。
跨过第二道门的门槛,老宅内的两层阁楼便进入我们的视野。沿着窄窄的走廊步行数步,便进入开阔地:左手边是两口久已废弃的天井,右手边则为屋宅大厅。大厅的长凳上横卧着几块嫩黄色的杉木板,凳脚边,则是成堆的、同样嫩黄色的刨花。它们与四周陈年的廊柱、窗格等物件所泛出的黑褐色调形成了鲜明反差。
再往里走,在靠近宅子后门处,有一长约数米的木制楼梯。打量之下,记者发现,相比宅子中其他几处楼梯,这里的楼梯是最长的,其所通向的“阁楼”相对较高。
通往碉堡的楼梯。
“楼梯对着的小楼是一座三层的碉堡,100多年前由几个吴姓兄弟合力建起来的。”45岁家住老宅附近的国坪村村民吴小平说,墙体是用黄泥筑成的,并混合了少量碎石。“黄泥比黑泥更结实,再加上过去筑墙的精细工艺,这些土墙才能立上百年还这么完好。”
同时,据吴小平介绍,这座碉堡的墙体有80厘米厚,比宅子里普通的墙厚30厘米左右。
走进这座吴小平所说的“碉堡”,记者发现,这座高约10余米,宽约4米的小楼实际上仍是老宅建筑的一部分,只是比其他阁楼高出一头。从底下抬头往上望,可看到四五根椽木,两两平行。可以想见,当年这些木头上应当都铺有木板,从而在碉堡内形成从上至下的三层结构,每一层上都可以站人。
从碉堡下方仰视,可见铺设成几层的椽木。
那么,在一座民宅中,为何要修建碉堡这样的工事呢?
周边几位上了年纪的村民告诉记者,当年这里的碉堡主要用于防御土匪以及躲避当政者抓壮丁。这样的说法,无疑是来自他们儿时长辈们讲过的故事。
口耳相传间,已是百余年光阴。难以想象,一座山间无名小楼里会藏无数先民智慧。它们即使埋没在岁月尘埃之中,细细淘渌之下,却依旧熠熠生辉。
碉堡的一些细节设计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村民们的说法。在碉堡朝外一侧的墙体上,有着一扇呈八字形的小窗户,内宽外窄。“窗子的里侧宽50厘米,外侧只有10厘米。”吴小平说,这样的设计,能让碉堡内的人视野开阔,外面的人却无法看清碉堡内情况,从而在防守中形成“敌明我暗”的有利局势。
除了别致的窗户,碉堡的另一侧朝外墙体上还有着三个用毛竹筒做成的小孔。吴小平说,这些小孔不仅能用来做射击点,还可以从孔中往外倒滚水,从而在防御之外尽可能击退敌人。记者走至碉堡外墙,确实看到了一条窄窄的、垂直向下的凹痕。
“在竹筒口上方没有这样的印记,只在它的下方才出现,这就可以说明以前确实有水从这个口中流出,而且应该不止一次,才能形成这样一个深度的凹痕。”作为土生土长的国坪村人,这座古宅曾是童年时候的吴小平与小伙伴们玩耍嬉戏的主要“据点”。也正因为此,他对这里的每个细节都十分熟悉,说起这些,顿时有如名侦探“附体”……
当年的宅中孩童今何在?
碉堡所在的这座古宅已然无人居住。曾经生长于斯的家族早在36年前便已集体搬离,几年前又有一位来自这个家族的老太太在底楼的一间房里住过一阵,如今也已离开。
最后离开的老太太曾经住过的屋子。
两层的宅子内部为全木制结构,上下共40个房间。吴小平说,这里最热闹的时候,曾同时住过10户人家,近50口人。
作为木制结构的房子,防火往往是房屋设计时的一大重点。当初建造这座宅子的主人同样考虑到了这一问题。
记者在现场看到,沿着内宅四边,是一条深约50厘米的水沟。令人惊奇的是,即使宅邸早已荒废,这条水沟中的水却并未干涸。
“水沟中的水不是人工通进来的,听说当时建房子的时候,水渠一开凿,水就自己渗出来了。”吴小平说,它的设置,方便了屋中人随时取水,从而起到防火功效。
可是,世上真有这等巧事:渠一开,便正好有水源自来?这便与过去人选址时的风水之说有关了。
明代义乌人王祎的《青岩丛录》中曾说,“堪舆家之说,原于古阴阳家者流。古人建都邑、立家室,固未有不择地者”便是这个道理。
“以前的人认为,‘水’代表着财,家宅四周有水环绕,就是聚财之兆了。”吴小平说,建造这座宅子的主人在选址时应该就考虑到了水源的问题,才将房子建在了此处。“要说风水,这房子风水确实不错,出过3个局长呢!”吴小平笑着说。
在古宅外,记者一行还遇到了一对年近古稀的老夫妻。令人颇感意外的是,老太太吴福香竟是这个“古宅传说”中的一员。
老宅后人吴福香(左一)和她的丈夫(右一)。
吴福香出生在这个房子里。过去,她的家,就位于老宅北面的阁楼上。吴福香的父亲在兄弟辈里排行老大,她的家与她的3家叔叔比邻而居,一推窗、一开门就能相望。
她拉着记者走到那个她与父母曾居住过的北面的房间。房间的对面正对着那栋碉堡。“那时候,每户人家都是住上下对应的两层,楼上是睡觉的地方,楼下就是做饭的地方。”吴福香说,那时候小孩子是不被允许进入碉堡的,她在长大以后,才有了机会进入碉堡之中观看。
“那时候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,像我一个婶婶家就有5个女儿、2个儿子,我们常常五六个孩子在大厅里打架。”忽然见到不少兴致勃勃的访客,老人饶有兴致地带着我们一同回忆过往。
顺着她手指的方向,望向大厅,当日厅中唯有午间的阳光与满地的刨花,以及正在做工的两位木匠。曾经的热闹如今已难想象。
正修老宅迎四方客
庆元偏居浙南一角,是浙地通往闽、赣地区南大门。宋代以前,庆元地区便有官道穿梭,北上处州、杭州,南通建宁、福州,但由于山高林密、地形险峻,古时人口一直较为稀少。
在庆元县,这个有着4000多亩山林的国坪村,房屋建筑面积占比不足村子总面积的1%,人口同样稀疏。
国坪村村委会主任吴云华说,村中最盛时约有户籍人口200来人。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,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推进,村里许多年轻人纷纷离开家乡出外打工。如今村中共有6户人家。
据吴云华介绍,国坪村的先祖是来自杭州铁板桥的吴姓,清嘉庆年间因为种种原因搬迁至庆元的举水乡。
《庆元县志》载,庆元“深僻幽阻,舟车不至,名人游历足迹之所不至。”诚然,当年那群吴姓人至国坪村地块时,这里便是荒山一片,漫山遍野长满了葛根,吴姓先祖们便为此地取名为“葛坪”,意为长着葛根的平地。
南迁至此,他们披荆斩棘,建宅铺路,曾经人迹罕至之地,渐渐飘起了炊烟,响动着人声。伴随着这里吴姓人家一代代的辛勤劳作,生活有了改善,丰收时节,金黄的稻谷成了此地一道景致。清朝末,这个村改名为“谷坪”。
“到了民国时期,不知是上报时的笔误还是怎的,我们这个村子就登记成了‘国坪’,并沿用至今。”吴云华说。
回溯过往,眺望未来。吴云华说,随着近年来乡村旅游的兴起,如今的国坪村也正在走在这样一条发展路上。“我们想在打造古村保护的同时,发展旅游业,带动村里的经济发展,也让更多人知道这座藏于深山的村庄。”
记者了解到,目前国坪村的建设开发工程已由松阳乡村798文化创意园的负责人邱少敏承包,计划在修缮留存在村中的老宅的基础上,开辟艺术采风基地,建成后的基地将取名为“谷坪公社”。
那座带碉堡的老宅便是当下正在修缮的一大重点。“我们的目标是‘修旧如旧’。”吴云华说,因年久失修,老宅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木料需要置换,而那些保存完好的泥土外墙便留存下来,只对因坍塌而出现残缺的墙体进行修缮,用黄泥重打墙体。
除此之外,村中还有不少房屋建筑同样纳入到了修缮计划之中。据了解,“谷坪公社”计划将于2019年9月开始试营业。
物换星移几度秋。人世总于归去来兮间流转,未来这座小山村将是怎样的景致与面貌,值得拭目以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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